那是一颗蓝绿色的眼球，确实非常漂亮，漂亮得像翡翠烧蓝首饰的点睛之笔。

  但是，钟仁莫名不喜欢这个东西，倒不是因为这是眼睛，而是某种反感，像他从前见到很讨厌的人有这种东西，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讨厌那个人，怎么讨厌那个人，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但是，他记得要讨厌相关的东西，就变成这样了。

  无可奈何，莫名其妙，又好气好笑。

  钟仁也没有办法，他转手将这个东西递给了乐园，乐园打量了一下，摇了摇头，他也不怎么喜欢，就转手交给了一号，对他说：“也许这东西可以保护你呢。”

  一号接过，犹豫了一下喃喃道：“好像也是，如果是那样，倒也不是不可以收下，那我就保存起来好了，如果谁要用这个，再找我拿也是一样的。”

  他点了点头，将眼珠子收入了身上白色浴袍的口袋里面。

  他眯着眼睛，往后靠，轻轻静静贴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维持着身体的姿态，保持着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发出嘿嘿呵呵的笑声，渐渐笑声转为呼吸声，看起来放松舒服许多。

  也安静了许多。

  第二个客人对乐园笑道：“你好。”

  他打量乐园，忽然说：“你们看起来好像一模一样。”

  乐园皱了皱眉说：“你这话说得不好听，好像说我们没有个性也不独立都是普通的个体，听起来一点也不好，你在进入这里之前，没有学过礼仪和礼貌吗？”

  第二个客人哈哈大笑：“我才不在乎那些东西！都是废物才会需要那些没有用处的东西来证明自己了不起，实际上，越是礼貌多的地方，越是一堆废物占据一大堆优渥的资源，只要看见，我都觉得好笑，我是绝对不会去学那些没有用处的东西的。”

  钟仁抓住了重点，挑了挑眉问：“你的意思是，如果那些东西变成有用的了，你就会学习了？”

  第二个客人点了点头：“是啊。”

  他对钟仁笑道：“怎么？你有办法把那些没有用处的东西变成有用的东西？哈哈！如果你真有那样的能力，我稍微学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只怕你未必有那样的本事呢。”

  乐园眨了眨眼睛说：“原来是这样，要是你快要死了，学习礼仪就可以活下去，你就会愿意了？”

  第二个客人摇了摇头：“不不，如果到那个时候，礼仪就不是礼仪，而是利益，我是为了利益，而不是为了礼仪，我要说明白，我对礼仪没有任何兴趣！但是我对利益很有想法。”

  他说着还对乐园笑了一下，露出满口雪白夹杂着鲜红色的鲨鱼齿，看起来越发不像是一个人了。

  乐园打量他的牙齿问：“你不觉得自己这样不方便进食吗？”

  第二个客人更加哈哈大笑起来：“你不知道，只有弱小的东西才会在乎自己的牙齿如何他人的牙齿如何吗？我才不在乎！我的牙齿很好用，多谢关心。你的牙齿怎么样呢？不如张开嘴给我看一眼？”

  他说着，凑了过来。

  乐园照着他的脸给了他一拳，只听得砰的一声，他脸上的眼球挨个爆裂，就像是拖鞋砸烂了的蟑螂尸体往外爆浆的感觉，一阵霹雳噗哩的，一颗稍微坚硬一点的眼球从他的脸上飞了出去，就像是一颗打歪了的棒球，即将飞进别人的玻璃窗里面，砰的一声，掉进水里。

  看起来和掉到别人家也没有两样，因为都很不好找回来。

  除非另有办法。

  第二个客人捂住自己的脸，啊了一声，对外招了招手，那颗飞出去的眼睛就跑回来，用两条比豆芽菜更细小的手脚或者那算是水母身上的触须，在水里飞速游动，离弦之箭一般飞入了客人的脸颊之中，客人挪开捂住自己的脸颊的那只手。

  乐园清清楚楚看见，客人的脸上，满是眼睛，比之前更多一倍，就好像是打破了一个已经孵化完成的蟑螂卵鞘导致里面的小蟑螂都爬了出来，密密麻麻，比屋子里本来有的数量更多，多得几乎无法落脚，挤得糟糕透顶。

  唯一的差别可能是，小蟑螂刚出生是半透明的米粒大小的蠕动的橙红色，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爱，这些眼睛也是半透明的，比米粒更小一点，纷纷蠕动着，往外溢出眼泪似的粘稠透明液体，没有气味，但是看起来就很不怎么样，实在是算不上可爱。

  客人仰着头，对着高高的天花板，长长出了一口气，发出啊的一声，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容，看向乐园：“你真是过分暴力了。讨厌。”

  乐园皱了皱眉。

  他不太喜欢这个客人。

  第二个客人试图凑到乐园面前，被钟仁挡住了，钟仁也不跟他客气，踢了他一脚，只听得砰的一声，第二个客人就像是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似的在水面上飞一样滑行起来，身边的水就像是打水漂会看见的样子。

  第二个客人哈哈大笑：“好啊，好啊，你们已经惹怒我了，我本来还想跟你们好好说话的！既然你们这样不识抬举，我现在就弄死你们！弄死你们！”

  服务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幽灵一般出现在了角落的阴影里面，慢慢走出来，随着第二个客人的话音渐渐落下，走到客人的身边，依旧站在池子的瓷砖上，弯下腰来，低着头，看着第二个客人，十分温和，平静，理智说：“不好意思，客人，我们这里是不支持在温泉打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