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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 2)


  “她就是走了……”雅林颤颤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好像她非常不愿意听到我再说下去。

  她整张脸都变得惨白,白得像纸一样,转到一边去,像是在逃避我。“她去萍滩了,”她念叨着,“我好了也去。”

  我有些焦虑:“雅林!你只要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你看到谁了就行!你看到谁了吗?你说呀……”

  我说不下去了,因为雅林竟开始浑身颤抖,眼泪一下子决了堤,哗哗直流。

  她不仅是流泪,还抽泣起来,一声一声地缩着肩膀,抽着气。

  “你怎么了?”我伸出一只手想去扶她的肩膀,没想到她竟然“啊——”地尖叫一声,倏地躲开了我!

  就在我发愣的一刻,萧姐叫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急匆匆推门进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要我站起来,还要我站得远一点。然后她坐过去,用手擦着雅林脸上的泪,轻声对她说:“没事儿啊,没事儿……”

  我呆若木鸡地站在一旁——雅林,你到底怎么了……

  萧姐安慰完雅林,朝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我跟她出去。我想,我满心的疑惑正好可以在她那里得到解答。

  ***

  萧姐把我带到她的办公室,关上了门,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人。

  “海冰,你别对她凶,她会害怕的。”这是萧姐的第一句话。

  我并不承认我那算是凶,但我没钻牛角尖:“究竟出什么事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怎么问我,我只是负责看护她,我只看病,不过问私事。我只知道她有些怕人,你别对她凶就是了。”

  “怕人?不对,你肯定知道。”我的语气非常肯定。

  “为什么?”

  “你对她很体贴,不像只是护士在义务性地照看病人。你还特别了解她,知道她的心理,她也很信任你。而且刚才,你肯定在门口没走,在听我们说话,否则你怎么会那么及时地进来。要不是你站在门口听,你怎么知道我对她凶?那你现在可以解释,你为什么要站在门口听吗?”

  萧姐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望了我一会儿,无奈地笑了:“呵呵,你还真厉害,瞒不过你。不过真没想到,你们会认识。苏也跟我说认识她的时候,我已经很惊讶了。却没想到,你居然也认识她。”

  “你认识她?”

  “不,她住院才认识的。”

  “那你不用再跟我卖关子了吧。”

  萧姐看着我,沉思了片刻,问:“你们是朋友?”

  “对。”

  “哪种朋友?”

  “……”

  “是你跟苏也那种吗?”

  其实我不知道在萧姐的概念里,我跟苏也是哪种关系,但这可以含糊过去:“就是朋友,什么哪种朋友?”

  她瞅了我两眼,没再追问:“其实我也说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雅林是被她邻居家一个姓高的大妈送来的,送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她醒来后,情绪上有些不正常,不爱说话,还常常对人产生恐惧。而且她记忆混乱,自己都记不起自己是怎么病的。据我们分析,她头上有撞伤,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

  “很严重吗?会好吗?”

  “病情还好,早就脱离危险了,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摆脱心理障碍。”萧姐的脸上浮着一层忧郁。

  “她有没有提到过一个叫舒心的小女孩?念叨过吗?”

  “没有,她什么人都没提过,估计不大记得了。”

  不可能,雅林怎么可能连舒心都不记得了,她反复说舒心去了萍滩,难道是为了掩盖某种不堪回首的记忆?

  “送来的那天,她就一个人吗?没有一个小女孩跟着?”

  “没有。”

  “后来也从来没来过?”

  “没有。”

  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萧姐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至少告诉了我,出事的地点不是火车站,而是她们住的小院儿。难道我当时真的太过自信,自以为清醒,自以为甩掉了潘宏季,却不料实则醉意阑珊,亲自把豺狼引进了她们家里吗?

  我简直不敢如此猜想下去……

  ***

  再次走进雅林的病房,她背对着房门侧躺着,听见我的脚步声也没有转过来。

  我坐到她床边,轻唤了她一声,她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眼睛还通红着。

  “刚才对不起,我太急了。”我嗓音柔和。

  她想说什么,但一颗眼泪又落了出来,喉咙也堵住了。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我还会来看你的。”我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叠现金放到床头,“我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这个。这些钱,你拿去把住院费交了,再买点好的补补。可能不够,我会再来的。”

  那钱是我出了萧姐的办公室就立刻在医院的取款机上取的,厚厚的一叠。我没有告诉雅林那是多少,我怕说了会给她更大的压力。

  雅林没想到我会给她钱,更没想到是这么大一叠。我没有送她一束鲜花,没有送她一袋水果,只是给了她钱。

  她愣愣地望着床头柜上的钱,眼睛里的泪光凝固了。

  她双臂支撑着坐起来,伸手够向床头柜,抓起那叠钱塞回给我,哭着说:“我不要,海冰,你不要给我钱。”

  “你拿着。”我推道。

  “你不要给我钱,我不要,我不需要……”

  “我知道你需要,没关系,你有困难,我帮帮你而已。”

  她使劲摇头,眼泪又一次决了堤,不住地哽咽:“我不要,真的不要……真的不需要……”

  她似乎说不出别的话来,来来回回都是这几个字。

  “不需要你可以把它扔了。反正,我给你了。”

  我的语气突然坚决,雅林吃了一惊,不知所措地望着我,泪光闪闪。

  “海冰……”她声音抖得像破损的磁带,“你别这样,你这样我难受……真的……我难受……”

  我又缓和起来:“那算我借你的好不好?”我拉过她的手,把钱硬是塞回她手中,“就算我借的行吗?”

  她哭着,没有说话。

  我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中间压着一大叠钱。隔着钱我也能感觉到,她的手冰凉凉的。

  “那,我一定,一定还你。”她喃喃地说。

  “好,等你能还的时候,你再还。”

  她的双手在颤抖,肩膀也在颤抖,但她依旧重复地念叨着:“我会还你的,一定还你的……”

  我握着她的手久久没有放开,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我手上,顺着手背,慢慢淌下。

  我想握得更久些,就一边握着,一边持续地和她说话:“心心的事,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会尽全力帮的,你别担心了。要是没什么必要,你就别走了,一个人叫人不放心。要是你真想走,需要什么,告诉我。要是,一个人在那边太困难,或者太孤单的话,就回来吧。要是……”

  我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雅林把手从我手中抽了出来,而那双手,向我伸过来,环过了我的腰——她的身子倒了下来,靠到我怀里,头枕在我胸口……

  我突然变成了一只木鸡,全身都僵了。

  雅林的身体贴着我,给我一种轻微的重量感。她很瘦弱,但抱着我的双手很用力。而我的双手却成了失灵的器械,连绕到她身后,轻轻扶上她的背,都异常艰难。

  刹那间,我难以抑制快速的心跳,不记得脑子里在想着什么,更不记得自己的双臂后来是怎么恢复了知觉,也开始紧紧拥抱着她的。

  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止不住地抽泣,在我怀里放肆地哭。我的衣襟,渐渐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片。